2010年9月23日 星期四

好文分享~當賽琪遇上蓋婭之四

轉載自荒野保護協會
http://www.sow.org.tw/natureNotesDetail.do?id=ff8080811f68ecbc011f87bd01cd0045&notesSn=52c4e8d0283d6f0001283ec241b10040


當蓋婭賽琪遇上賽琪之四
2010.04.27
作者/西奧多.羅斯札克(Theodore Roszak) 著 陳俊霖(荒野保護協會副理事長) 譯 
關照整個地球的心理學1990年,一個名為「關照整個地球的心理學」(Psychology as if the Whole Earth Mattered)的研討會在以哈佛大學為基地的心理學與社會變遷中心(Center for Psychology and Social Change)舉行。在此,一群生態心理學家齊聚提出結論:「如果自我能擴而涵蓋自然世界,導致破壞世界的行為就會使人體驗到自我毀滅的感受。」在研討會的一篇論文中,緬因州立醫學中心(Maine Medical Center)精神科的副主任華特.克里斯堤(Walter Christie)提出其觀察:
我們為了要使用「我是」二字而產生獨立分隔的錯覺,是現代世界的問題之一。一直以來,我們在全球宏大模式中根植的程度,遠比我們膽小的自我所敢知道的還更深遠……保護自然,就是保護一個供我們體驗自己的靈魂,也體驗地球靈魂的場域。

曾致力開發「生態療法」的劍橋臨床心理學家莎拉.康恩用更戲劇化的方式來表現這個想法。她宣稱「這個世界病了,需要接受治療;祂透過我們來說話;祂透過我們之中最敏銳的人來大聲說話。」(註1)環境哲學家保羅.雪帕曾經援引這樣的心理學觀點,提出「具可穿透性邊界的自體……持續地從週遭環境中向內吸收,也向外影響;這個自我的邊界和行為是個用以和世界接觸的軟性緩衝帶,不是用來將世界阻隔於外……生態式思考是一種跨越邊界的概念。」為了將這個心靈軟性緩衝帶的地位抬高為正常心理的新標準,大部份的生態心理學家會設法引用到深具啟發性,但也甚受爭議的「蓋婭假說」(Gaia hypothesis)。生化學家詹姆斯.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和微生物學家林恩.馬古利斯(Lynn Margulis)在1970年代中期首度發展出蓋婭假說時,最早只是一個對行星大氣層長期恒定性的生化解釋理論。洛夫洛克和馬古利斯主張,生物群和海洋、大氣、以及土壤共同形成一個自我調控的系統,主動維護能確保生命生存的地球環境。如果這個理論被冠以傳統的科學名稱(比方說稱之為「生物控制性全系統趨勢」(Biocybernetic Universal System Tendency,BUST),就如洛夫洛克曾一度開玩笑地建議過的一樣),這個學說也就只是個普通有趣的推測,大概很快就會靜靜地躺在專業文獻中。但洛夫洛克想使它更生動。因訝於生命圈在漫長的自我調節過程中,展現出「有如單一有機體,甚至像生命體的行為方式」,他於是借用古希臘對地球大地之母的稱謂,名之為「蓋婭」(註2)。這個名字馬上就讓這個觀念獲得了遠超過洛夫洛克和馬古利斯原先期待的迴響。他們這項創見很快就變成深層生態學者們的討論重點,其中部份人士認為這是對生命聲息相連的現象極具說服力的說法。有些深層生態學家擔憂這個學說的全球觀點,即地球如同一個漂浮在太空中的超有機體(superorganism)的意象,會削弱關於地域的感官經驗,有些則從中找到帶有神秘主義色彩的生命中心倫理(biocentric ethic)的理論基礎。部份女性主義生態學家將之引申得更遠。對她們而言,蓋婭代表著「女神文化」(goddess culture)傳說的科學證據,在此文化中,後來成為女性獨有的生態敏感性特質,原本曾經統御兩性的生活。生態心理學尋找理論基礎的路不需要拉得太遠。蓋婭學說即使只當做是生態相互依存性的戲劇化意象,也可被視為是演化的傳承,藉此在遺傳和行為層面上使所有的生命體與生物圈緊密相連。這樣就已經足以反轉科學界的世界觀,以及所有以此世界觀為基礎的心理學。現在我們有井然有序的複雜自然系統,可永恆對抗熵值的耗竭,取代那原本無可避免的熱寂結局。我們能處身宇宙和任何從中衍生而出的系統中,仍如置身自己家中,以這樣的生命和心智現象,取代對宇宙的疏離。更大膽假設的話,有可能這個自我調控的生物圈是透過人類的潛意識在「說話」,使其聲音甚至在現代都市人類文化的架構中也可以被聽見。
尋找生態潛意識我追尋的正是這種思考脈絡,認為心靈的核心中深植有「生態潛意識」(Ecological Unconscious),我們可從中汲取回復環境和諧所需的資源。(註3)這個想法只是個推測,但推測程度並不過於榮格的集體潛意識、蘭克(Rank)的出生創傷(birth trauma)、溫尼考特的前伊底帕斯期的母親(pre-Oedipal mother)以及佛洛依德對原始民族的想像。就此而論,就算是行為主義者將大腦視為「血肉做成的機器」也不過是個不可靠的比喻,所掩蓋的事實多過顯露出來的。深入研究人類本性的心理學,本來就帶有不確定的推測,因此不得不藉助直覺、啟發式的想像力,以及本能的洞察力。這個學門永遠無法證明什麼,只能做到讓人覺得可信。在心理學裏,最好把種種理論視為使用特定方式來理解人類的選擇。不論你接受或排斥生態潛意識的觀念,處在探索領域的生態心理學,決心設法理解地球舞台上這位形塑生物圈,也為之所形塑的人類演員。即使這樣的許諾一直只是個假說,仍然可以造成重要的政治改變。藉由提出心靈與蓋婭之間存在深刻長遠關連的假設,生態心理學可以及時對環境運動的政治策略重新評估。這或可形成合法可行,且以環境為基礎的精神健康新標準,進而帶動龐大的法律與政策修訂風氣。以專業心理權威的地位來宣揚人類和地球情感相繫,為我們對「心理正常」的理解帶來強而有力的新定義,這個定義或可達到有毒廢氣物等物質危害在法律和政策修訂上已具有的威力。在此同時,探討我們這顆行星生態的心理層面,也賦予環境主義者一個慈悲的新角色,而不再是只會嚇人和羞辱民眾的「悲情綠人」(grieving greenies)。這使得環運者和地球結盟,進行一項尊榮而堅定的計劃:將愁困中的人類靈魂引回和諧喜樂的狀態,而這是環境永續生活標準唯一的紮實基礎。這使得環運人士成為治療者,而不是來找麻煩的人。此刻顯然是為環境運動寫出心理影響白皮書的時機了。在拯救地球生命的任務中,環境運動是否相信,除了回應這小群過勞又挫敗,且覺得需要以更多立法管制日常行為的環境運動者的道德答案之外,還有其他應對之道?我們是否相信人類個性中,存在著「天生自然」又四海皆同的生態面向?生態心理學認為,環境運動除了恐嚇和羞辱它想說服的大眾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可用。每個政治運動都本著對人性的某種先見而立。民眾缺什麼、怕什麼、要什麼?是什麼使他們為其所為,是理智或熱情?利人或利己?最重要的,他們所愛為何?這個動機問題塑造了每個政治活動的基調。如果假定眾人都是貪婪的刁民,你的言語就會帶著鄙夷的口氣。如果假定眾人是自我毀滅的愚民,你會採取的策略輕則為壓制,重則為獨裁。對於接收這些假設的人而言,羞恥心在政治上一直是最難掌握的心理動機;它太容易轉變成憎恨了。質疑某人的整體生活方式時,最可能引起的反而是固執的防衛。這是很基本的心理學原理,對於那些想要改善世界的人來說,千萬不要一開始就貶低你想說服的對象,或者以不可能的任務來挑戰他們。生態心理學相信在心靈的底層,除了佛洛依德於其中找到的性與攻擊本能外,還深植著偉大的生態智慧。或者若以簡陋的空間式比喻來重述此說:心靈實根植於一個更大的心智之中,這個一度被稱為世界靈魂(anima mundi)(譯註1)的心智,也就是地球的心靈本身,它透過這齣高度複雜化大戲,在宇宙中滋養生命長達億萬年。這項「心理學綠化運動」(greening of psychology)起始於我們熟悉的題材,諸如在每個小孩身上復活,且留存在自然詩人與山林畫家的作品中,所謂與自然世界的同理性治療關係(empathetic rapport)。我們最常在人與人之間體驗這個共同認同的感覺,我們稱之為「愛」。人與非人之間的感受雖然稍不那麼熱烈親近,但(至少)有種同情性的連結,我們稱之為「悲憫」。這兩者,都能引出自發的忠誠感。最後,讓我再一次引用老教父佛洛依德的話,縱然他多所誤論,仍為近代心理治療界中,內涵最豐富的理論天才之一。在他對內在生活少見的一份柔性分析中,佛洛依德最後不得不承認,我們嬰兒時覺得與世界合為一體的感覺(oneness),在成人生活中仍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他相信從這裏升起了愛慾(Eros)之火,也就是連結自體與他人的情緒力量。佛洛依德在描述自我與「外在」世界正常、清明的關係時寫道:
自我似乎維持著清楚明確的邊界,它只在一種狀態中不是如此,這誠然是個不尋常的狀態,但沒有人可以將之貶為病態。在處於愛的高峰時,自我和客體之間的邊界儼然消蝕。無視於所有感官的反證,一個戀愛中的人會宣稱「我」和「你」是一體的,也準備將此做當作事實來作為。(註4)
佛洛依德的文句缺乏匹配其洞察力的詩意,但他的退讓展現了令人信賴的真誠。從一個偉大的斯多噶派(stoical)(譯註2)哲學家口中說出,這算是對心之智慧的讚頌了。一個戀愛中的人會宣稱「我」和「你」是一體的,也準備將此當作事實來作為。但現在請再擴展這份洞見,允許它超越社會關係面,去涵括我們所知一切存在於人類與供養生命的生物圈之間,錯綜複雜的連結。讓句中的「你」變成地球和居住其上的眾生夥伴。在生態科學真誠試圖要了解,使我們與所住地球生態相連的神秘奧妙時,追隨它的方向。在這個新興的整全生物圈觀點中,存在著某種以生態為基礎的新心靈概念。頗愛引用詩句的佛洛依德,可能會受惠於多讀下列這位詩人的詩,在這位詩人的想像世界中,生態潛意識正漸漸成形。此人即是沃特.惠特曼(Walt Whitman):(譯註3)
有人想要看見靈魂嗎?且看看你自己的身形表情、看人看物、看野獸、樹木、流水、砂與石。
註1:原報告刊於1990年秋「心理學與社會變遷中心(Center for Psychology and Social Change)」的Center Review中,與哈佛醫學院(Harvard Medical School)合作。註2:James Lovelock, Gaia: A New Look at Life on Earth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9)。此書有中譯本,可參見天下文化出版,金恆鑣翻譯之《蓋婭,大地之母:地球是活的!》。註3:Theodore Roszak, The Voice of the Earth: An Exploration of Ecopsychology (New York: Touchstone, 1993).註4:Freud, 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 p.13.
譯註4:Anima Mundi,拉丁文,相當英文World Soul(世界靈魂)之意。中古歐洲時認為整個世界的實相並非互相分離獨立,所有的空間、物體、生命皆充滿著一股有智慧、生機蓬勃的「世界靈魂」。譯註5:斯多噶派(Stoical)亦稱為禁欲派,崇尚對欲望的節制、收斂。譯註6:惠特曼(Walt Whitman),美國詩人,1819-1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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